小的时候,我是个单纯而执拗的孩子。我毫不怀疑地听从老师和父母对我说过的话,每每想到我要如他们所言做一个诚实善良的好孩子,内心中就会充满莫名的激动。
直到有一天,老师站在讲台上,双手叉在胸前对我们说:“明天会有上面的领导来检查,大家把我们统一买的课后练习册都放到家里面,如果有领导问你们说学校有没有让你们统一购买过练习册,你们要对他说没有,大家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小朋友们的回答都很热烈,班里的气氛开始兴奋起来,大家顿时好像都有一种使命感在身。每一个人眼神中似乎都闪烁着渴望被问到的光芒。
我没有随着大家齐声回答老师的问题,我感到奇怪,有些生气的奇怪。在同学们喧闹的气氛中我埋头琢磨着:“老师她在教我们说谎!”老师怎么能教我们说谎呢?我不想说谎,因为我们明明就是买了练习册,而且它现在就在我的书包里。我突然涌上来一股冲动,我想站起来质问老师,即便当时的我根本还不懂质问是什么意思。不过我没有站起来,因为我不敢。
我隐约的觉得这么站起来冒然的问老师问题好像不太对,我也从来没有见谁敢这么做过。况且,虽然老师的语调平缓,语气温柔,我依然听出一种了当时的我无法形容的感觉:“不按老师的话做的人没有好下场。”根据一个孩子简单的逻辑:发现了一件不对的事情我就应该指出来。可空气中散发出无声的威胁让我不敢轻举妄动。当时的我当然不可能想明白这是为什么。
于是,这种糊里糊涂的感觉让我更觉得生气了,好像受了欺负似的又气又怕。忽然间,我产生了一个更大胆的念头:我明天要带上练习册,而且如果有人问我,我就回答是学校让买的。这个念头一出来,心中又升起一种好似报复的快感,我感觉自己开始热血沸腾了,因为我知道我要干的是一件大事儿。我抬头望向老师,她正在满意的扫视着她班里这群听话的孩子们,并没有注意到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我头顶的天气已是风起云涌。毫无疑问,自信满满的她一定错过了我的嘴角边第一次划过带有轻蔑的冷笑。
这件事情我现在想起来依然仿佛身临其境。不过当时的热血化作了第二天的狗血。那时的我终究还是个被驯化的小孩儿,睡了一觉起来根本再没有什么违抗天命的勇气,乖乖的把练习册放在家里乖乖地去上学,乖乖等着领导来问我,然后乖乖地回答给他老师昨天教给我的话。因为这样才能换回老师赞许的目光,让一颗稚嫩的心得到那份期许以久的受宠若惊。
不知不觉就讲了好长的一个故事,站在旁人的角度这是一件不足挂齿的小事,但对一个不分善恶不明事理的孩子而言,则是这个混沌的世界在他如璞的心灵上砸下了重重的一锤。佛家有言: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如此,世间不分什么大事小情,在善恶的天平上,鸿毛亦可是泰山。
话说我本想探究人性之源究竟是是恶是善,但是又觉得这样类似于鸡生蛋还是蛋生鸡的问题,恐怕三言两语之间得出的还是一个含糊的答案。转念一想,不如“舍本逐末”,不谈根源,只论结果。
有人简单粗浅地归纳过儒家与法家,认为儒家更多地崇尚性善论,所以儒家更多地教导人去做君子,想用人性中善的自觉性来约束社会,用道德的高标准来广播善的种子,从而制约恶的衍生。法家则更多地推崇性恶论,制定一条法律的底线,任何人不能逾越,否则就是严厉地制裁。简单地说就是告诫你,不要去做小人。
可惜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法制观念的种子没有在炎黄子孙的头脑中存活下来。人们都兢兢业业地争当君子,但做君子谈何容易,结果小人终究是小人,君子却都褪变成了伪君子。
犹记得几年前的新闻,香港人与内地游客发生冲突,孔庆东老师发声,大骂香港人是狗。在他的口中,香港之所以法制体系极为健全,都是因为香港人品质恶劣,素质低下所以才需要诸多的法律来制约。
我无暇在此赘述孔老师此次骂人事件的始末,刚才对于他老人家的言论或有断章取义之嫌,在此先表歉意。不过我认为无论哪里都会有卑劣的人和高尚的人,不会那么巧,刚好有一个地方就全是坏蛋或好人,所以制定一个严密严格的底线,是一种人类敢于直面自己的丑恶并且能痛下杀手坚决摒除的明智做法。
对于人性而言,在其还未定型的初级阶段,教其向善就是抵制恶的最好办法,而对于更复杂广泛的社会法制的意义则不言而喻。事实上,如果法制的种子能安稳地存活,久而久之,开花结果就是人性的善之花。那时候就给它起一个名字,叫道德。(新青年论坛 孟子翰)